男宠难宠_男宠难宠全文

清代章回小说《姑妄言》，以描述「性」为轴心，书中强调善恶因果相报，善者安享晚年、恶者下场惨烈，几无一处例外。近百万之长篇巨作，以南京为故事背景，描述当时社会风气，书写不同种族、宗教、阶级之生活形态，为明代文化研究之重要史料。

 

《姑妄言》全刊本一、前言「同性恋」一词沿自西方，而中国并无「同性恋」之概念，对于描述同性恋之描述，常见有龙阳之癖、断袖分桃，男风等，而这些指称，多泛指同性性行为，而非特指同性间之情愫，像龙阳君之于魏王、董贤之于汉哀帝，并非单纯之恋爱关系，双方阶段多为从属，如汉哀帝、魏王为君，董贤与龙阳君则为臣，而其中一方，更多已拥有家庭，甚至妻妾成群，举《金瓶梅》之西门庆，虽与书僮有同性关系，却并非建立于爱情上，纯为性欲之宣泄，更接近「娈童」等性癖。

这种宠书僮、养小官之行为，自先秦已有纪录，中国古代对于同性行为之记载，最早见于《尚书‧商书‧伊训》之「敢有悔圣言，逆忠直，远耆德，比顽童，时谓乱风」而当时乱风之一「比顽童」，即指狎玩少年、娈童，以「顽童」称同性性行为，至清代小说中仍常见。

历朝历代皆有同性行为之记载，至明代达到巅峰明代皇帝多好男风，武宗朱厚照（1491-1521）与钱宁同睡豹房、神宗朱翊钧（1593-1620）有「选垂髫内臣之慧且丽者十余曹，给事御前，或承恩与上同卧起，内廷指为十俊。

」选出秀丽之内臣，与之同卧同枕；君主上行下效，民间对同性关系之接受度更为开放，而明初禁官员宿娼，颇有成效，至「今挟妓宿娼有禁，甚至罢职不叙」，而娼优合一之戏曲，亦因禁娼令而改变，造就男旦、小官等职业兴起，更有南院等男妓院之产生，兴起狎玩小官、男旦陪唱之风，故男风极盛于明代，朝野皆然。

男风盛行，坊间对同性关系接受度之提升亦反映于各类文体，艳情小说如《金瓶梅》、《绣榻野史》除写男女性事外，亦有同性行为之描述，《金瓶梅》第三十五回目即为「西门庆为男宠报仇，书童儿作女妆媚客」，云：

良久，西门庆努了个嘴儿，使他把门关上，用手搂在怀里，一手捧着他的脸儿。西门庆吐舌头，那小郎口里噙着凤香饼儿递与他，下边又替他弄玉茎。

西门庆与书僮互动亲暱，可见取乐于书僮为日常之事。又如《绣榻野史》，主人公东门生虽妻妾成群，仍与男性有亲密关系，贯彻全书：

小秀才姓赵名大里，比东门生年纪小十二岁，生得标致得很。东门生千方百计，用了连多手段，竟把大里哄上了。白天是兄弟，夜里仝夫妻。

同性题材写进小说，反映出民间读者之兴趣除小说外，亦屡见于明清各类文体，李渔（1611-1680）《笠翁十种曲》中《无声戏》、《怜香伴》分别写男、女同性间之情事、蒲松龄（1640-1715）《聊斋志异》多达 12 篇涉及同性关系之故事，夹杂于章节之中。

晚明更出现纯以「男与男」为主轴之三部小说：《弁而钗》、《宜香春质》及《龙阳逸史》，有别于其他艳情小说，除淫秽低俗之性爱描写，亦有写忠烈坚贞之爱情故事，故学界多以此三部为骨干探讨明清同性文化，多辅以《金瓶梅》、《红梦楼》，剖析明清同性关系。

然纵观各期刊论文，而同性书写高达五万字之《姑妄言》，却鲜被提及，为明清男风研究之遗珠《姑妄言》作者为曹去晶（-1730-），成书于雍正年间，仅以手抄方式流传，未见于文献记载，俄国汉学家 K.A. Skachkov（1821-1883）于 1850 年间收购汉籍，《姑妄言》则藏在列宁图书馆，直至 1997 年台湾学者编纂整理，录《姑妄言》于《思无邪汇宝》丛书，始被世人注意。

而《姑妄言》乃《金瓶梅》之后，文人独自创作之最长篇章回小说，采双回目分二十四回，总字数接近百万，超越《红楼梦》以「淫」为主轴，关于艳情之描述达十七万字此百万巨著，除写艳俗露骨之事，亦为研究明代社会之重要史料，书中多刻画南京城之生活与景物，且有纪录回、苗二族之婚丧习俗，于各范畴都有着墨。

尹德存《研究》针对小说人物、叙事结构、语言文字等面向综合讨论，碍于篇幅，却疏漏书中同性恋角色之探析目前仅有施晔《与同性恋书写比较研究》一篇，针对同性恋书写进行研究，施晔以《姑妄言》中部分同性恋角色之单一性、作用与笔法，与《红楼梦》作比较，认为《姑妄言》缺少人文关怀，一昧犀利批判，不如《红楼梦》「雅洁委婉」。

明代文人对同性关系持正反立场，《弁而钗》写坚定之爱情，而《龙阳逸史》则尽写男风之弊端，分别反映同性文化之两面而《姑妄言》通过刻画与剧情，明显且刻意贬低同性议题，与《龙阳逸史》态度接近《龙阳逸史》以小篇幅写出独立故事，直指小官与男旦之无情与势利，但《姑妄言》则以长篇铺叙，笔法多元，既有直笔，亦有隐喻。

笔者欲爬梳全书，整理与同性关系之人物、描述及评论，从作者曹去晶与评者林钝翁对同性关系之立场，进行全面性分析，试图探讨作者偏见之来由，补充明清同性文化之疏漏二、《姑妄言》写「龙阳」之意涵曹去晶洋洋洒洒百万字，角色善恶、忠奸鲜明，塑造出具名角色 450 余，其中男性占六成，身分多元，于第一回评赞曰：

此一部书内，忠臣孝子，友兄恭弟，义夫节妇，烈女贞姑……良朋损友，帮闲梨园，赌贼闲汉，至于淫僧异道，比丘尼，马泊六，坏媒人，滥淫妇，娈童妓女，污吏赃官，囚徒暴客，淫婢恶奴，佣人乞丐，逆党巨寇，不可屈指

其中仅「梨园」、「娈童」与同性行为相关，然而爬梳全书，参与同性行为之男性角色共 78 人，身分遍及社会各阶层，有以卖身谋生之小官戏子、有酷好男风之地痞流氓，也有仅为尝鲜之达官豪贾，然而一部以情欲为主轴之小说，却未写半分同性之爱，明显为作者刻意为之，其评更直接点出曹去晶之同性观，云：

男风一道，虽所由来者久矣。然未有盛于今日者也，此辈几几半天下，不但恬不知耻，犹欣欣以为荣焉，得人人皆有聂变豹之孽。且使此辈闻而畏避，庶可洗尽此颓风。

直接说明同性风气极盛于明清，夸张地形容有一半人皆好男风，而曹去晶「恐同」程度之深，从「聂变豹之孽」可看出，曹去晶虽恨为恶者，却调侃希望社会存在这种恶霸以制裁龙阳，可见其心态之偏颇，更反映于小说之中，将同性行为描绘为负面、低俗，以矮化角色而赋予之人物设定。

现分述如次：（一）「龙阳」与善恶论曹去晶着《姑妄言》借淫警世，书中人物善恶分明，以因果作报应为全书主轴，作一〈西江月〉云：

异道寰中不少，淫娃宇内多人。借淫说法警人淫，非劝淫人也恁。万恶淫为第一，古今报应分明。

书中极写淫娃荡妇，叙淫事篇幅占多数，然众姬皆惨淡收场，好淫纵欲之水氏，闺时终日贪腥，作人妇时外遇杨大，寡后与码头壮工胡混，最后被醋劲冲头之杨大挥刀劈半，「头颅脸鼻劈做两半」；名妓娇娇嫁阮大铖为妾，却与继子阮最、阮优私通，云：

那娇娇每常阮大铖父丁三人日供他一人之乐，犹末惬意。这一次阮大铖往京里去了，许久末回，阮优又随去了，阮最又病倒。他这一个奇骚极淫的阴户，空闲了许多日子。

淫业一世，与阮最偷情时，阮最马上风暴毙于闺房，娇娇无路可逃自缢而亡。行恶事得恶报，为善者能善终之模式贯彻全书，评者林钝翁于总评整理出「十六警」：

一是警人当而好善、二是警人择婿不当以财，而持身无淫妒、三是警人改过迁善、四是警人当以尽忠于国，富者勿刻薄于人、五是警人勿造罪堕落、六是警人勿愧财自傲，诱人局赌、七是警人勿凶险好淫、八是警人勿疏弃贫穷骨肉、九是警人勿薄弃手足、十是警人勿贪赌、十一是警人勿昼夜贪于嫖赌、十二是警人当自量，不可误少艾妇女、十三是警人勿为狭媒所误、十四是警人当做好人行好事、十五是警人当上进，勿蹈下流、十六是警人生意中勿见小苛刻。

借淫为戒作警惕，以因果报应提醒世人，林钝翁所言即为书中恶者所行恶行，以小说负载社会教化之责任这「十六警」无关种族、身分，皆指向行动与态度，却无一点指向同性恋或同性行为，然而曹去晶在塑造脚色时，却刻意将为「龙阳」者与恶行挂勾，如龙颺之「好赌」、游夏流之「蹈下流」、充好古之「疏弃贫穷骨肉」等，整部小说七十多位涉及同性关系之脚色，无一不为恶，无一能幸免于难得善终，相比与异性恋之正邪俱备，有忠烈守贞之钱贵，亦有正直善良之钟情，能儿孙满堂、颐养天年，即便是由恶转善之贾文物、宦鄂、童自大，亦有改过从良之机会，终能安享晚年；但涉及同性行为者，下场太多悲惨凄凉，从以淫为戒为主轴之《姑妄言》观看，可见曹去晶对同性行为之不屑与刻意羞辱。

谋生而为龙阳者、酷好男风者，甚至因尝鲜而行龙阳之事者，书中无一得善终游夏流、劳正加入叛党事败被「裊首于市」，幕僚姚潭民「碎磔于市」；魏忠贤、爱奴遭凌迟处死；与家奴淫乐之牛耕活活烧死、诱信徒供淫乐之万缘和尚猝死、贪财而弃主之富新被乱贼奸杀，一生为小官之杨为英亦落得顽病缠身、投江自尽之下场。

以因果轮回为警，恶者得恶报切合情理，而「龙阳」既无伤理亦难害人，却成就曹去晶笔下之恶行更甚者，若恶徒能「去龙阳」，亦有转邪为正之可能，以司进朝与富新之事为例，富商司进朝酷好男风，巧遇美少年富新，以美人与名利双诱富新，云：。

那司进朝带着两个丫头进去，到了密室，遂将心爱富新，故骗他采家，要想采他后庭的好一朵木樨花，恐他不肯，要他二人去做个香饵，引诱他动了心。

以两婢色诱，暗示富新只需牺牲「后边的那一件」，便可「换得前面的这两件」，富新思量后献身予司进朝，司进朝待富新宛如小妾，却背地做起偷卖家当之贼事，而司进朝发现后痛觉前非，将富新逐出司家，积极进取重振家风，终成就一番事业。

司进朝淫人子弟，按《姑妄言》一贯笔法，结局应为悲剧落幕，却因「弃龙阳」而得善果，更能印证曹去晶认为「龙阳」为恶行之心态（二）「龙阳」为无耻明清二代，对男性审美观逐渐改变，从唐代以来崇拜之阳刚转为阴柔，加上限娱、限娼等律令，花旦皆由清秀嫩白、面容姣好之男性扮演，百姓对美男子之接受越广，梨园生旦为得到更多欢众支持，甚至涂粉弄脂，形神举止仿如女性般，反易勾起大老官之欲望，以「卖股换食」为生计之职业小官应运而兴。

《姑妄言》穿插几位小官之故事，显现小官之贪婪无耻，于小官嬴阳登场云：

话说这赢阳系苏州府昆山县人氏……赢阳六七岁时，生得甚是美丽，柔媚如女子一般，他父亲视为奇货，以为此子将来不但能克绍祖业，还必振兴家门，遂将他送入一小班中做了一个正旦。

苏州昆山为昆剧发源地，十户有四五户以卖戏为生，柔媚若女子之嬴阳便如「奇货」般珍贵，送入科班成为「正旦」，娼优合一之戏子，亦多为观众提供性服务，对金主骚臀卖股。这种观念更成为当地风气，云：

（嬴丑子）今见儿子如此标致，以为是祖宗积德所致，方有此跨灶之子……十二三岁，就有个大老官爱上了他，对赢丑子说要赏鉴他儿子的嫩臀，他岂不乐从……把儿子的粪门视同聚宝盆一般。

嬴阳父亲奇丑，无法卖股谋生，对同侪都以此获利极为嫉妒，但当生出标致儿子，就想依靠儿子之「粪门」致富，「祖宗积德」、「岂不乐从」、「聚宝盆」数语，将苏州戏子家庭之心态写活，而嬴丑子兴奋地期待金主看中儿子，更凸显其无耻。

而这种唱戏卖臀「兼龙阳」之生活具时效性，不能为长远之计，曹去晶云：

那无情的胡须，他也不顾人的死活……无奈那脸上多了几个皱纹，未免比少年减了许多丰韵……无奈粪门前后长出许多毛来……到了此时，两手招郎，郎皆不顾，虽在十字街头把腰弯折，屁股蹶得比头还高，人皆掩鼻而过之。

写男性性征长成让「兼龙阳」之身价暴跌，「胡子」、「皱纹」、「粪门毛」让柔媚嫩童变成壮硕大汉，而这种变化让「郎都不顾」，龙阳生涯随即结束，而曹去晶在叙述这部分，刻意将老小官厚颜姿态，用滑稽之笔法写出，对于悲惨之下场，无半点恻隐、同情，反而带有嘲讽、幸灾乐祸之意。

而嬴阳因时势而「兼龙阳」，遭聂变豹强暴后，宝地遭破坏，无法再以此谋生，只能依靠妻子献身唱戏，替富商「箍肉棒儿」养活一家，甚至于事后陪饮卖笑，仿如皮条客般毫无尊严，将小官塑造成仅能依靠「兼龙阳」谋生之形象。

小官杨为英之故事贯穿全书，而杨为英原为唐代张昌宗（?-705）之转世，云：

杨国忠本他之遗孽，又几坏唐家。可押他去，仍与杨姓为子，姓其子之姓，为龙阳一世，以偿臣主宣淫之罪。后残废不得其死。前生面似莲花，再世遍体杨梅，死后再堕抽肠地狱，庶可消此忿恨矣。

张昌宗为武则天（624-705）之男宠，且传闻杨国忠（700-756）为其私生子，二人促使唐代走向衰亡，故《姑妄言》写张昌宗投胎为龙阳小官作惩罚，亦可证曹去晶对「龙阳」之偏见，杨为英周旋于众金主之间，为博顾盼骚首弄姿，曹去晶尽其所能将杨为英塑造为无耻、无节操之龙阳代表，甫登场即云：

（杨为英）这小官生得模样虽不为十分美丽，他那眉目之间有一个媚态动人，他还有一件绝技枕蓆之上，舔咂迎送，比那淫极的妇人还骚浪几分。

「媚态动人」之杨为英，善用自己身体「舔咂迎送」招揽客人。宦鄂对杨为英动了色念，杨为英自当把握这富贵之途，云：

他做小官人，见有这样贵公子要来赏鉴他，他犹恐贱股有污尊卵，自然惟命是从，可还有个不愿的？欣欣然有自得之色。

寥寥数句，写出杨为英卑躬屈膝之态，脸上露出「自得之色」，而非羞耻之心，酒席间更施展混身解数，以求入官宦之家生活无忧，惜被宦鄂妻阻挠；年纪渐长，自知再难以色诱人，得遇充好古许他承诺，便如救命稻草般抓牢，云：

那杨为英怕自己的粪门大松得没道理。恐招揽他不住。打脱了这肥主顾，故意做出百种骚淫之态，把个充好古神魂都被他摄去，深恨相会之晚。

从少时「骚浪」，到长大「骚淫」，杨为英为谋生活，尽将尊严抛开，写到杨为英心态有「粪门大松得没道理」句，仿似新婚妇非处子般害怕被嫌恶，如书中宝儿、郏氏丫头等，被丈夫发现非完璧时羞愧难当曹去晶笔下之杨为英为典型小官形象，无羞耻心、上进心，只用那「粪门」糊口，甚至用身体换衣服、食物，与游混公一段，云：。

打了几壶酒，买了两样菜请这小子，甜言蜜语哄他，要干他的后庭，这小子起先不肯，游混公连他做衣裳送钱钞，这小子就依了。

与充好古一段又有：

充好古当了一件布衫，买了半斤牛肉，同他沽饮了两壶烧酒，乘着酒兴，到一座空破五道庙，在香案之上成其好事。

即使一壶酒、一顿饭菜，亦能满足杨为英，委身就范，更显小官之卑劣与无能，虽可悲却不值怜悯最后强调小官自私自利，为生存不惜牺牲他人之形象，杨为英与游夏流一段，因杨与游混公交恶，用计离间游混公与儿子游夏流，故游混公病重之际，儿子竟弃之不顾，依旧与杨为英鬼混：。

那游混公病久了的人，疮既疼痛难忍，儿子又不在跟前，要口汤水也没人与他，不知几时死在床上。

父子疏远，杨为英实有责任，于丧期更怂恿游夏流节葬，把钱省来享乐；写杨为英与充好古一段，充好古为讨好杨为英，欲与其「伴孤老」，先是骗发妻郗氏与杨为英共为床伴，肖享齐人之福，遭拒后更兴起卖妻换财之意，杨为英竟不开口拒绝，更贪恋那数金而使尽混身解数，「把个充好古神魂都被他摄去」，深怕留不住充好古，而妄顾郗氏即将面临悲惨之命运。

杨为英虽未曾作奸犯科，下场却是「臁疮腿没鼻子的花子」，落得投江自尽之果，亦为无耻、自私所种下之因《姑妄言》之小官，或贪钱财、或恋美色，行为卑劣无赖，更多淫人妻女、偷人家财；酷好男风之孤老，亦多为无情之辈，卖妻、弃父，无恶不作。

作品中充满对同性行为不满与厌恶，是以从角色塑造、行为言语去矮化、丑化，且与「情」相离背，只针对同性之「淫」与「欲」书写（三）「龙阳」之轮回报应《姑妄言》主旨以因果善恶之主轴，强调善者善终、恶有恶报，以淫为警劝世向善，同时又眨低「龙阳」，将小官、梨园子弟塑造成贪财、无耻之辈。

如上文所述，杨为英为唐代杨国忠之转世，书中开首即以「引神寓意，借梦开端」，藉地府判官审历代奸邪，具浓厚因果轮回之意，而曹去晶第一审即为汉代与汉哀帝（前27-前 1）断袖之董贤（前 22-前 1），罪名为蛊惑朝廷，云：。

至于董贤，冶容眩色，几至汉哀帝那昏君有禅代之事，以须眉丈夫而效淫娃举动，情已难恕。且将妻子亦以奉朝廷而博宠荣，此又以龙阳而兼龟子者也。

男性卖身献股作淫娃之举动，曹去晶认为难以轻恕，这辈转世为牛耕，为龙阳小官胡可糙与苟氏私通所生，出生有后庭奇痒之顽疾，每晚须与男仆行龙阳之事方能减轻症状，最终与男宠同葬火海，以报董贤祸国之过，曹去晶以「龙阳」惩罚「龙阳」，为恶者恶报之证，亦可见其对龙阳之偏见。

书中龙阳小官，多为历代奸臣转世，可见一班，杨为英为张昌宗之转世外，其弟张易之（?-705）同为武后男宠，《姑妄言》云：

（张易之）他之罪与昌宗等耳。也着他生为龙阳，死于非命，足以报之矣。可押去龙家为儿。

龙家儿即为龙飏，谐音「龙阳」，年幼即以小官为生，不事生产、胡作非为，最终被邬合与嬴氏用计杀害，云：

一顿乱棍，打得脑浆直流，浑身骨折，方敢近前。将灯笼照着细看，方知不是鬼怪，倒是个人怪……差人验看，唇外血污，口中无舌。肛门内有棒槌一根，备图了一个形状呈上官府。

一龙飏之死状应为全书之最，死前受尽苦楚，是以「为龙阳」作张易之的惩罚，且得悲惨下场；而唐代武三思（?-707）为武则天之侄，曾藏武后毒杀亲儿，以巩固帝位，几断唐室血脉，曹去晶写其转世为美郎，面容姣好，为童自大之私宠，云：

他向日前买的那苏州小厮，名唤美郎。生得聪俊识字，放在书房中收拜贴管账杂事，真是一个上好的龙阳。

美郎与童自大偷欢后被赶出家门，最后被淫僧土竹思宽、老鸨郝氏收为继子，背地却遭人耻笑而不知羞《姑妄言》中尚有梨园戏旦嬴阳，幼时为龙阳小官，卖股献臀，又遭聂变豹奸淫之祸，一生坎坷，实为唐代杨国忠与妻子裴氏转世之惩罚，云：。

国忠为羸氏之子，梨园而龟，裴氏为阴家之女，戏旦而妓。国忠向借妃妹之荣而致相，今戏台上，官儿时时任做，裴氏有多夫之乐，那巫山梦也不必再寻了。

同样以「为龙阳」作为祸国殃民之报应；除写前朝罪臣外，亦写当代奸臣之轮回，明代严世蕃（1513-1565）为非作歹，《明史》载其罪行云：

工部侍郎严世蕃凭借父权，专利无厌。私擅爵赏，广致赂遗。使选法败坏，市道公行。群小竞趋，要价转巨。

而曹去晶将其转世为充好古，上文所述与杨为英作「旱路夫妇」，卖妻换钱之无耻老官作为惩罪，让严世蕃于此世受尽贫苦，云：

今罚你去充家为男，一生逐臭，流为粪壤乞丐，仍不得其死，以正你奢淫之罪。

虽未写其身为「龙阳」，却从故事中写充好古为小官散尽家财、家破人亡，最终投江自尽《姑妄言》善恶分明，行恶者不得善终，却于开卷即开宗明义，阐明各恶人与前世今生之牵连，祸国之女性多转世为淫妇，以「好淫」为报应，而男性则沦为「龙阳」，向同性抬臀献股，以此作为今世之惩处，虽并没明言「龙阳」为恶，却以「龙阳」作为报应，蔑视之意跃然于纸上，且贯彻全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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